wb同名

【茸布】天使布加拉提

 *Summary:初遇时乔鲁诺和布加拉提便大打出手,期间“黄金体验”使布加拉提精神“暴走”。这天之后,乔鲁诺的每一个梦里都会出现一个自称“天使”的布加拉提。天使的出现能改变已经书写好的命运吗?

*又名薛定谔的布加拉提之逆转未来之细节补完计划(并没有,因为写的很烂

*原著向,全年龄,字数2w1

*BGM:Cornfield Chase(原野追逐)-Hans Zimmer

*文中粗体字均为动画或原著漫画台词(大部分)

*九天的时间线并不是我整理的,网传有不同版本,比较过后选择这版

*所有人物属于荒木老师,ooc属于我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第一日地点:那不勒斯

 

乔鲁诺第一次见到天使布加拉提,是在与“黑色安息日”战斗结束的晚上。

天使布加拉提有着和布鲁诺·布加拉提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留着恰好到脸颊下方长度的黑色头发。两个暗黄色的椭圆形发夹对称地搭在,那股奇妙的编织辫的最后分叉与齐刘海重合的两侧;有透明色的光从视线范围模糊的黑色边缘洒落,把那对蓝眸点亮。

天使道:“我是来为你实现愿望——”

话音未落,洁白的两翼倏得在他身后展开,比天使身上白色波点长袍更白的翅膀把流泻下来的光挡住,阴影便落在乔鲁诺站立在虚无之中的身上、脸上。

“——乔鲁诺·乔巴纳。”

声音平静,温和又坚定,一如几个小时前将赌注压在金发少年的“觉悟”以及黄金般的梦想上的布鲁诺·布加拉提。

“你是……布加拉提?”乔鲁诺问。他一直仰头望,那天使舒张完翅膀,就像伸懒腰时支起双臂,享受放松片刻后又缩回手,巨大的羽毛重新收到身后,身体却依旧停在半空。

这时乔鲁诺才清楚辨析出天使后方的一轮颜色暗沉、却拢着一片温和的光的硕大圆形星体,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有一个个无规律排布的圆形洼坑。

是月亮,乔鲁诺记得。

 

母亲。眼里只有金钱、时装、名牌包和社交场合的母亲,其凌乱的化妆台上居然会有一本有关宇宙的杂志,用人造卫星拍摄的星体满满当当地占满了整个封面。遥远的、美丽的、蒙着一层灰白色的光……孤独又荒凉的月亮。乔鲁诺曾在幼时看得如痴如醉,那时候的他如同望一位老友般凝视着被限制在杂志封面大小的月亮。他还未知晓任何关于阿提密斯或者狄安娜¹的神话,却依然陶醉其中。

而现在,他不应该再对着无言的星体发呆。即使如此近的距离,他也不会在意,因为在月亮前有一位天使。

 

“我是天使布加拉提。”说罢天使便换成坐姿,双手撑在身旁,依旧静止在乔鲁诺斜上方。他确实像一位来自天上的使者,如之前所见的翅膀,不着一物的双足和两臂从侧边分叉的下摆与无袖的布料间延伸。裸露的皮肤不白,而是像时常沐浴在太阳之下的健康麦色。

但他又不像一位天使,你见过露出胸前黑色花纹内衣、身着带有蝌蚪状波点袍子的天使吗?

当乔鲁诺适当地提出怀疑,“而且你头上没有光环,布加拉提,你的装扮有些失误啊。”说罢,乔鲁诺似乎终于从一天的紧张里放松下来,他的语气带上玩笑的惬意。

天使布加拉提没有反驳,只是晃了晃轻得仿佛飘起的布料下赤裸的小腿,答道:“不管怎样我是天使。我身上穿的是天堂的服装,其他是个人特色。至于光环,可能是我的阶位太低了,我才刚升上来呢……但是毫无疑问,我的第一个任务是来实现你的愿望,如果不相信就许一个愿望试试,如果实现了,也能证明我真的是天使。

“况且我还知道你的梦想,那就是成为黑帮巨星。”

乔鲁诺显然愣了一下,便展开眉眼笑了,“这不是我白天告诉你的吗,布加拉提,你自然知道的。”

“不,”天使这才降落在金发少年面前,与乔鲁诺视线堪堪相平,双脚踏上一片黑色的虚无,“我是天使布加拉提,不是你说的那个‘布加拉提’。”

 

天使布加拉提与布鲁诺·布加拉提有什么不一样,乔鲁诺说不出来。“我根本不了解布加拉提,除了他性别男,是替身使者,是‘热情’成员、干部波尔波的手下,其他我一概不知,我和他不过是打了一架又和好并达成共识。倒是他了解我比较多,没有介绍就知道我的名字,我还告诉了他我的决定……噢,布加拉提还会根据人的汗水来辨别是否说谎,我还知道这个。”少年和天使一同坐着,眼前是那轮没有任何变化的圆月,不知为何,乔鲁诺却觉得那月亮愈来愈远。

“嗯,那么你们是朋友了吧。”天使布加拉提说。

“朋友吗?不算吧,我还没完全完成波尔波的入门测验,搭档都算不上。”

“你已经保住了火焰,只要明天再次和波尔波见面。”天使说。

乔鲁诺没有立刻回应,他直视着那片遥远的巨大月亮,像是默认般沉默了一会儿。随之他转过头,恰巧和身边的天使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蓝?乔鲁诺自问自答:清澈的、纯粹的、神秘的、透着光芒的。不是天蓝,不是海的蓝,不是蓝宝石,不是克莱因蓝,不是青金石被碾碎后涂抹在珍贵的画作之上、只有圣母的头巾才能着色的蓝,不是一切被命名过的蓝色——只是蓝,是布加拉提的蓝。

依照惯例,乔鲁诺不失一个隐藏情绪和想法的好手,他倾诉的迟疑却悄然在这片蓝色中溶解:

“如果一个愿望的实现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会有无辜的人死去,这样的愿望还有意义吗?”

沉默落在乔鲁诺对面。

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少年立刻有些懊悔。然而下一秒天使布加拉提眨了眨眼睛,声音依然平静:

“如果你的愿望是希望我为你解答这个问题,或许以我现在的智慧还不能直接说明白,就算是天使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啦。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乔鲁诺,于天堂而言,代价和所得其实是对等的。这种对等建立在天堂的算法上,比如‘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凡谦卑像小孩子的在天国里是最大’²之类,你应该听说过的奇妙式子。

“但是对于人类,这样的等式通常无法成立,因为代价总是比得到的更多,人类的意志、情感、精神会赋予代价更崇高的价值。当你决定去实现一个明知道可能付出生命作代价的愿望时,你应该早已做好了付出生命的觉悟。这是人间的算法,觉悟是一个无法估计重量的砝码,将其置于天平的一端,它的重量甚至超越人自身的生命、超过一切生命……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实现它,为什么非它不可,为什么即使付出生命也要靠近它——它的意义——这些问题你早就有了答案吧。

“不用点头或者摇头,不用再回答也不用发问,乔鲁诺,是时候醒来了。”

 

第二日地点: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清晨的阳光温和,透过没有窗帘遮掩的窗户,对窗的床被上便落下一片淡淡的金色。少年睁开眼后对着宿舍熟悉的天花板发了半分钟的呆,便起身穿好衣服,检查完那支立在面包中央依旧燃烧着的打火机,准备出门吃早饭。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翅膀、天使、光芒、月亮、蓝、布加拉提,历历在目。少年咀嚼着食物也咀嚼着那个梦:

虚无的幻境,布加拉提从虚无中出现,月亮从不可能这样靠近地球,从未有天使的存在的证明……就连自己最后和布加拉提并排坐着,也是坐在一片虚无之上。明明是这样清楚的一个梦境,为什么自己却不自知是梦呢?……还有布加拉提,为什么天使是布加拉提,而不是别的谁?……不管怎样,几个小时之后我会再次和波尔波会面,我将顺利加入组织,我会把他对无辜生命的“侮辱”还给他。

“天堂的公式如何成立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因你的死亡暂时原谅你,波尔波。”

 

昨日的余晖随着死亡、危险和阴谋一起掩埋,今日新生的残阳也将逐渐潜入地平线。乔鲁诺平躺在狭小的单人间狭窄的单人床上,举在眼前的左手摩挲着那个象征合格的徽章,拇指中央还带有火焰烧过的烫伤。他缩回手,闭上眼睛后难得有了睡意,徽章上凹凸的花纹硌在掌心的触感渐渐模糊。

 

任何人如果了解乔鲁诺的童年,至少会替他叹息。少年的幼时集合了所有平凡的孩子经历过的平凡的不幸:母亲的忽视、继父的打骂、同龄人的欺辱嘲笑、远离故土后在异乡的格格不入。说其不幸是平凡的不幸,因为这不幸没有让乔鲁诺无法生存或是有生命危险,在这样的不幸下内心扭曲最后成为社会败类的人,遍布大小街脚和意大利各地监狱。乔鲁诺的不幸虽然因为那位被他救起的黑帮男人而结束,但是记忆的根依旧结结实实地扎在乔鲁诺的心底。

害怕、绝望、哭泣也没有用,只有一两岁的孩子在半夜醒来却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封闭房间的黑暗中他什么都无法辨认。在一个除了母亲和吃食便没有再多认识的孩童身上,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小乔鲁诺睁大了双眼,看向眼前无边无际的黑色,他的心像是要蹦出来,小小的身躯蜷缩着又颤抖,双手绞起置于胸前,下意识咬在手指上。

“如果有光就好了,如果有谁能开一下灯,如果窗帘没有完全放下、星星月亮的光会照进来就好了,如果……如果有天使就好了。”

倘若他的母亲能有一天晚上紧挨着他、讲着天使的故事陪伴着他入睡,小乔鲁诺或许会想起天使来许愿。但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乔鲁诺从未从母亲口中听到过类似童话的温暖故事,他不知晓任何拿着箭的光屁股小孩。所以当天使出现在孩子眼前时,他依然迷茫无助,只有恐惧被驱散了,黑暗从蓝眼睛天使的周身逐渐散去,光明重回乔鲁诺的身边。那个奇怪的男人如同鸟儿般扇着翅膀落在乔鲁诺的幼儿床旁,他贴着脸颊的头发如黑夜般漆黑,除此之外都发着柔光。小乔鲁诺不认识他,他开口也不是自我介绍:

“乔鲁诺——不,你现在应该叫初流乃,继续安心睡吧。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一定得好好休息。你现在很困惑吧,我是谁,我为什么出现。你有许多问题,好奇却不占主导,因为你依旧在害怕,害怕我会消失、黑暗会重来。不要担心,乔鲁诺,可以这么说,我是你的同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这里很安全。”

男人的手不大但温暖柔软,他为乔鲁诺擦尽干涸的眼泪,再盖上被子。

“原来小时候的你头发是黑色的,发色会随着年龄改变吗?真神奇。”天使轻轻地笑。眼下的幼儿显然是困倦了,不一会儿便重新睡去。

 

第三日地点:那不勒斯→卡普里岛

 

“又一个梦。”

乔鲁诺醒来身体依旧蜷缩着,右拇指的指甲被啃出一个小凹陷。

“又梦见了天使布加拉提。”

乔鲁诺怀疑是替身攻击。少年鲜少做梦,这样连续两天梦见同样的事物更是罕见。但如果是敌人的攻击,或许他无法这样轻松醒来吧。

——是梦魇也是回忆,这份幼时痛苦的记忆时不时下意识地重现在乔鲁诺过分紧张时的脑海里,无助和恐惧随黑暗裹紧他的心脏使其呼吸困难,这样的经历在之前有过寥寥几次。而天使布加拉提,驱散黑暗、将希望的光亮永远播种进乔鲁诺心底的土壤,上一个梦境替他解答困惑,这一个梦里回到最遥远的记忆去守护幼小的孤独孩童。今时温暖的梦终于重新覆盖了痛苦的回忆。

没有确切的依据,尽管梦中天使说过“我不是你说的布加拉提”,乔鲁诺却执着地认为天使布加拉提与眼前的布加拉提是同一人。不只是外貌太过相像,那双蓝眼睛从梦里跳跃到现实——布加拉提和乔鲁诺打了个招呼,便带他去小队的常驻餐厅。

尽管有许多疑惑,但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布加拉提把乔鲁诺介绍给其他四名队员,便去餐厅前台接电话。

你们几个,要好好和乔鲁诺打招呼啊,听到没有。乔鲁诺,我马上就回来。

我明白了。”少年应下。战斗开始了。

 

接下老板任务的第一天就碰上两个替身使者,直到成功到达葡萄园处的“秘密基地”,一行人才松了一口气。乔鲁诺和阿帕基、福葛交替守在门口和一楼楼梯口,布加拉提和米斯达则在楼上特莉休的门口走廊处站岗。

纳兰迦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下台阶来和乔鲁诺换岗。

“新人,你去休息吧。”乔鲁诺点头回应,轻轻踩上木楼梯。

临时作为队员交相休息的房间紧靠楼梯转角,一旦楼下有消息便可立刻得知;旁边住着特莉休,女孩有什么情况也能迅速知晓。乔鲁诺转动门把,开门后看见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的布加拉提,他明显的一停滞。

“怎么啦,乔鲁诺,”米斯达见他还没进去,悄声问道,“你不累?不去休息就换我吧。”

“不好意思,太困了所以动作慢一拍。”乔鲁诺假装打了个哈欠。

 

半靠着沙发背、实际上是坐着的布加拉提显然依旧是全副武装,乔鲁诺走到一旁的单人床边坐下,陈旧的床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男人眼皮轻颤,便睁开眼。

“纳兰迦?……噢,是你啊,乔鲁诺。”布加拉提坐直了身子,准备站起来。

“你不再休息了吗?”乔鲁诺问。

“我睡过挺长一段时间了,就不打扰你了。”布加拉提起身,双臂带动肩膀向后拉伸舒展筋骨。“居然这么晚了,我再去看看其他人还有特莉休。”

“布加拉提——”乔鲁诺却叫住了他。

“怎么了,乔鲁诺?”

“你最近做过梦吗?”金发少年似是没头脑地来了一句。

“最近啊,可能是太忙了,我不记得我有做梦;或者我做了梦却忘了,有这个可能。”布加拉提思考了片刻回答,“怎么了吗,乔鲁诺?”

看来他并不知情,那些梦和布加拉提本人并无关系,天使是他的样子也应该是偶然吧……但是我总是有预感,这其中那一定有联系,是什么呢?……乔鲁诺思绪万千,嘴上却只是一句带过:“没什么,只是最近做了几个奇怪的梦。”

“嗯,那你快休息吧,两个小时后轮班。”布加拉提说罢离开了房间。

 

乔鲁诺闭着眼平躺在陌生的床铺上,明明一天都没有合过眼,他却了无睡意。倒不是他认床,从小到大他随母亲辗转多地,对熟悉的寝具早已没了印象;也不是胡思乱想的失眠,乔鲁诺的脑子并不混乱,反而是有序地从在电车上遇见布加拉提开始播放。记忆的滚轴一圈一圈地转动,被投影在少年的脑海,最后拼合成无数个布加拉提:捡起硬币的布加拉提,质问的布加拉提,舔他脸的布加拉提,用“钢链手指”攻击他的布加拉提,被粘上毒瘾的孩子震撼到的布加拉提,相信他的梦想的布加拉提,向同伴作介绍的布加拉提,宣布波尔波死讯的布加拉提,战斗时信任着他的判断的布加拉提,天使布加拉提,天使布加拉提,天使——

“晚上好啊,乔鲁诺。”蓝眼睛天使冲少年挥挥手。

 

乔鲁诺和布加拉提一同坐在海面漂泊的小船上,海鸥在天空飞翔。“那个不是海鸥,是黑尾鸥。”天使脱口而出。

这句话乔鲁诺记得,白天与兹凯罗战斗时他为了让阿帕基没有顾虑地使用替身,自己以身试险被“柔软机器”变成漏气的气球一般的材质拖入夹层,那时他无法动弹,但还残存意识。乔鲁诺模糊地听见兹凯罗的威胁和布加拉提的应答,有句无关紧要的话激怒了敌人。

“就是这句话——‘是黑尾鸥’,布加拉提你之前说过这句话。”乔鲁诺笃定道。

“嗯?是吗?我不记得它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它突然出现在我脑海,我就说了出来。”

“你说你不是‘那个布加拉提’,可是这句话‘那个布加拉提’也说过,就在白天我们一起作战的时候。”

天使迟疑了,他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乔鲁诺,你没有开玩笑或是撒谎,我相信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巧合。我……不记得我是如何诞生、如何出现,只记得我的名字是‘布加拉提’,身份是天使,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就是助你实现愿望。

“你告诉过‘布加拉提’你的梦想,对此我毫不知情,只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接收到‘乔鲁诺想要成为黑帮巨星’这个信息并下意识表达出来,就像那句‘是黑尾鸥’,下意识、潜意识地脱口而出。”

乔鲁诺微微皱了皱眉:“我也相信你说的,布加拉提。不过这真的有些奇怪。”

“于其说奇怪,不如说神奇。”天使接着说,“可以这么说,我没有其他的记忆。这份记忆的缺失有时候的确使我困惑也有些不安,但当我无数次意识到自己是位天使、一位神的使者,不安感消失了,神将我的记忆遮掩一定有祂的原因,我的信念在此。”

天使柔软的头发被海风微微吹起,他抬起手将右边的几缕别在耳后。

“不过那些话是我真心想这么说,神没有告诉我什么代价和所得的公式,没有告诉我一个愿望的实现需要付出什么……‘觉悟’这个词对我来说应该是新鲜事,但我理解它。

“我将保护你、当有你有疑惑时尽力解答、当你陷入痛苦时去驱除黑暗——别用这个眼神看我,乔鲁诺,你无须感谢我,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我要为你实现那个黄金般的梦想——现在你只需要去看,多么美丽的大海,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了些?”

“嗯,我很开心。”乔鲁诺随天使的手指看向几乎与远处天空交界混为一色的蓝色海洋,眼角余光却依旧停留在身边的天使身上。天使布加拉提有着和‘布加拉提’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的神色、语气、动作也都分毫无差。他宁静的侧脸没有多余表情,但谁都能读出柔情以及无形的疏远——布加拉提坐在沙发上小睡时,乔鲁诺短暂却仔细地用目光一寸寸地逡巡过。静态的南意人合上那双令人陷落的蓝色,使得乔鲁诺才能抽出心思观察其他部分:秀气却坚毅的眉眼,鼻子挺拔得恰到好处,嘴唇形状很美且看起来十分柔软……乔鲁诺咽了一下口水,才反应过来自己来休息的正事。他草草落座单人床,床垫不解风情地发出一声“嘎吱”,惊醒了浅睡着的天使——天使,是的,天使布加拉提,布鲁诺·布加拉提,无可区分,也无需区分。

“真的很美。”少年道。

 

第四日

 

出场人物 

·布加拉提小队

·暗杀组部分成员

 

第一场街道

·纳兰迦出门购物,与霍尔马吉欧“小脚”战斗。

·纳兰迦负伤,霍尔马吉欧战死。

·布加拉提小队接到老板指令:去庞培遗迹“犬型壁画”取钥匙。

 

第二场午后,庞贝古城遗迹

·阿帕基、乔鲁诺、福葛一行与伊鲁索“镜中人”战斗。

·三人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伊鲁索战死,钥匙拿到。

 

第三场 那不勒斯车站,开往佛罗伦萨的特快列车

·布加拉提小队到达那不勒斯车站“六号月台”。普罗修特、贝西兄弟上车。

·列车内布加拉提、米斯达与普罗修特“壮烈成仁”、贝西“沙滩男孩”战斗。

·普罗修特、贝西死亡。乌龟内人员老化解除。布、米负伤。

·列车到站(18点14分)

·梅洛尼采到达战斗后现场,集布加拉提血样。

 

第四场傍晚,佛罗伦萨街道停车处

·布加拉提和特莉休遭遇“娃娃脸”攻击。

·乔鲁诺与“娃娃脸”战斗,负伤,发现“黄金体验”可以创造生命的能力。

·加丘到达乔鲁诺盗车现场。

·布加拉提小队开车前往威尼斯。小队成员轮流开车。

·因一天内不停歇的战斗过于疲惫,精神力较弱,乔鲁诺休息时段无梦出现。

 

 

第五日·上 地点:圣乔治·马焦雷岛

 

与“白色相簿”的大战于第一缕阳光照亮威尼斯后结束。那位被铁针刺穿而死的冰之操控者应该是乔鲁诺到现在碰到过的最强劲的敌人之一,少年为米斯达治疗好伤口后,不禁回想前一刻战斗的情景。如果不是米斯达的“觉悟”使枪手身负数弹依旧坚持战斗,乔鲁诺不可能顺利在冰的操控者眼下爬上岸,给予敌人最后一击。这份觉悟在黑暗的荒野当中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

“这是人间的算法……甚至超越人自身的生命、超过一切生命……”天使布加拉提的声音隐隐在乔鲁诺的脑海回荡。

 

成功拿到“DISC”后,老板的“最后指令”是前往“圣乔治·马焦雷岛”。

 

“乔鲁诺,你在想什么?”布加拉提的声音从乌龟里传出来。

“对啊,你最近老是发呆,还老是盯着布加拉提看。”纳兰迦在“航空史密斯”侦查的空档里凑过来问。一旁的阿帕基、福葛、米斯达也闻声看向乔鲁诺。

“有什么问题吗,乔鲁诺,如果有事要说就进来说吧,我会认真听的。”布加拉提道。

乔鲁诺莫名有些心虚,幸好他坐在快艇的最前端,没有人能看到他微微有些变化的表情。“没什么,布加拉提,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多有时候走神。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最要紧还是完成任务。”

——才能更接近老板的真面目。这句话乔鲁诺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布加拉提一定能领会。

护送结束,我就告诉布加拉提我的梦。少年心里道。

 

指令一,该座塔没有楼梯,现在就只有一台电梯能从一楼直达塔顶,只有‘特莉休和一名护卫’能够搭乘电梯。

指令二,护卫者禁止携带小刀、手枪、移动电话等物品。

……

指令四,其他人待在船上等待,严禁登陆。

要是有人采取了不同于‘指令’的行动,我将视其为‘有恶意的危险讯号’……

 

不太意外,众人否定了乔鲁诺的自荐,布加拉提作为新任干部与特莉休一同走向教堂的塔。那个象征着幸运实则被“黄金体验”赋予生命的瓢虫胸针被别在布加拉提的胸口,乔鲁诺感知着那个新生生命的跳动,随着电梯渐渐升高,又突然在某个时刻突然如下坠般移动。

发生了什么?乔鲁诺盯着电脑屏幕。是“老板”!布加拉提将胸针挂在了老板的衣服上的某个部位,而胸针正在移动着!

乔鲁诺,不好意思,能请你帮我拿一下你脚边的水吗?”福葛叫了下乔鲁诺。

一旁的纳兰迦和米斯达在为一盒巧克力争吵。

这不是巧克力吗!其他人都饿着肚子在等待,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打算偷偷填饱肚子咧?”米斯达高高拿起盒子,不让纳兰迦抢回。

我也只剩下三个而已啊!”纳兰迦一边着急地拼命伸长双手去够,“那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快还给我啦!你们又不是在雪山遇难,没吃到巧克力也不会死啊!……

啊!”下一秒纳兰迦突然一声大喊,“你……你竟然吃掉了!米斯达!

而且还把三个都了……要你赔我!可无(可恶)!把窝的巧克力还给我!赔我啦,不配当我的同伴!可恶!唔唔唔——” 纳兰迦的声音愤怒却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喂……你嘴边沾着什么东西啊?”米斯达手里原本高举的盒子正横在他和纳兰迦中间,盒子里的三块巧克力不翼而飞。

啊……”纳兰迦张开嘴,消失的巧克力就在他嘴里,“啊!好甜喔!

还‘啊’咧!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啊!奇怪了……你是什么时候把巧克力给塞进嘴里的啊?”米斯达愤然又不解。     

发生了什么?我明明记得米斯达举着巧克力盒子……还有我帮福葛拿的水呢?乔鲁诺的手上空空如也。

咦?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吧,乔鲁诺?”福葛把刚喝完一口的水瓶放下,“谢谢你帮我拿水……

可我不记得我有把水递过去。乔鲁诺低头看向双手,视线下移,大腿处的布料上竟然有几个湿乎乎的猫爪印。他回头看向岸边的台阶,果不其然,那两只野猫的脚印从岸边经过乔鲁诺延伸到另一边的台阶,一个残存的鱼头骨掉落在脚印铺成的路上,此时一黄一白两只猫在分食鱼身。

怎么回事?乔鲁诺紧张地起身看向高塔。事情有点怪!虽然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出什么事了,布加拉提,你现在怎么样!你没有打电话过来,可是我好担心,一切都变得奇怪了,你那边不会出事吧?

喂,乔鲁诺!你到底把老板交代的命令放在哪里……”坐在船里的阿帕基见乔鲁诺欲上岸,阻止道。然而下一个瞬间,阿帕基也一同站在了岸上,而乔鲁诺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这绝对不正常!这种诡异的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布加拉提肯定碰到了某种状况!难道……难道他被老板给……”乔鲁诺不顾身后阿帕基的喊叫奔跑向高塔。一瞬间恐惧如同无孔不入的风钻进少年的心里,就像那个充满黑暗的梦魇,而布加拉提是光明的使者,现在这位神使却落难了。

——电话铃响起一声便被乔鲁诺立即接起。希望再次降临,他打电话来了,布加拉提没事!

布加拉提!我已经察觉到胸针的移动了……不过,先等一下,布加拉提!好像发生了什么!布加拉提?布加拉提……喂喂喂?布加拉提,你……你听得见吗?布加拉提,快点离开那里!

信号中断了。

 

乔鲁诺冲进教堂时,手险些因为剧烈的奔跑和颤抖的慌乱拿不住电脑。他一边注意着屏幕,一边观察四周。一股锈水般的血腥味阴面而来,布加拉提和特莉休一齐躺倒在地上,红色遍布乔鲁诺的视线:血,布加拉提全身都是血,肩膀上几乎抵达心脏的伤口和一片血肉模糊的身体中央都在不停地向外冒血,特莉休的手腕上是“钢链手指”造出的拉链,也在向外浐血。

黄金体验!我能治好他们的,只要我为布加拉提制造出新的器官组织和血液,他就会醒来的!少年的信心如同盲目的自我安慰。

但这身伤到底是……?布加拉提……到底在地下发生了什么啊!……应该还在,老板人应该还在附近才对……为何特莉休的手腕受了伤,而布加拉提又好像为了保护她才把她带了回来……虽然现在我完全改不清楚状况,发生了这种事,老板绝对不会就此让布加拉提逃走!

乔鲁诺扒着地表开除一个大口子的钢链,下方的楼梯上也是一片血迹。

布加拉提为何还没有醒来……我已经把所有伤口都治愈了啊……他的眼睛明明睁着却没有动静……不可能,布加拉提……

那双梦里与现实同样温柔的蓝眼睛颓然黯淡了,死亡的阴霾如同闻到死尸而来的苍蝇停留在男人沾着血污的长睫毛上。乔鲁诺将头靠在布加拉提的心脏部位,手去抚摸颈部动脉。他颤抖而冒着冷汗的手触到失去温度的皮肤,没有感觉到一点震动,耳朵紧贴裸露的胸口,也没有一声跳动。

特莉休手臂上的拉链就在这个刹那碎成粉末,地板上的链条也消失了。

“我不相信,布加拉提……”少年拥着布加拉提僵硬的身体喃喃道,“我……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梦……我要感谢你,无论这些梦是否和你有关,但我……我明明修补好了你的身体,为什么不动一下呢,布加拉提……我该怎么办?”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存在,为什么还会有饥荒、瘟疫、犯罪、天灾,为什么人要遭受寒冷、饥饿、痛苦、病痛……无数人这么思考过,乔鲁诺也是。幼时他曾在被继父的打骂后蹲在自己小屋子床脚,望着简陋的矩形窗户透进来的星月夜、双手合十向神祈求道:“请让我不要再被骂被打了。”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不仅继父会因为他“只会偷偷摸摸看别人脸色令人火大”等理由而痛打乔鲁诺,镇上的混混小鬼们也喜欢将他当做出气筒。直到那个黑帮的出现后改变了一切,乔鲁诺才想起自己曾经的祈祷,从那以后少年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向虚无的神明去祈求什么了。他看过各种互相称对方为邪恶的宗教书籍,但没有一本、没有哪一位神能让乔鲁诺的心有所臣服。可以说他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或者也可以说乔鲁诺只相信自己。

几天前,天使开始出现在乔鲁诺的梦中时,他第二次向神询问,不是请求,只是单纯的疑惑:您真的存在吗?因为要证明存在所以让天使来我的梦里吗?但为什么是布加拉提?乔鲁诺想不明白,神也没有给他答案。

然而现在或许能够说通道理了。乔鲁诺怀里是一具没有声息的尸体,尸体的名字叫作布加拉提。少年颤抖的手不敢紧贴着男人的胸口,只是虚浮地放在皮肤之上:

为什么没有心脏的震动啊,因为我并没有贴合感触,只要我没有触碰,布加拉提的心就还在跳动着……可是神啊,你真的存在吧?如果你真的存在,请把布加拉提还给我……

“布加拉提……布加拉提……”然而乔鲁诺不会任何的祷告词,他依旧没有呼唤虚无的神明,而是一遍遍叫着布加拉提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乔鲁诺声后响起:“乔鲁诺,是我……快叫阿帕基他们过来!我们要离开这间教堂,快点!

刚刚的声音是……!”乔鲁诺猛然回头,空无一人。刚刚明明是布加拉提的声音,但是他就倒在我面前,难道是梦,我在梦里听见天使布加拉提?……难道是幻听?

乔鲁诺,我叫你……快叫阿帕基他们过来……快点!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间教堂!”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挣扎着坐起来,“快叫他们过来!我们现在无法解开老板的真面目!乔鲁诺,趁老板跟我们之间还有段距离,我们要快点逃!我待会儿再说明,快叫人过来啊——乔鲁诺!

 

第五日·下 地点:萨丁岛东北方第勒尼安海域

 

神在前四日创造了昼夜、水与空气、陆海草树、光体和星斗,第五日创造天空上飞鸟、水中大鱼。神话这样说着,第五日何等美好奇妙,生机自彼时蓬勃。此时如同创世纪故事里日月同辉的苍穹之下,乔鲁诺眼下是一片绿茵的陆地,天挨得很近,叫不出名字的雀鸟叽叽喳喳从少年头顶略过。

少年知道这是梦。现实里他为了摆脱“恶名昭彰的B.I.G”自断双手,又因失血陷入昏迷,尽管在断手之前用替身将一个瓢虫徽章变成了左手,但昏迷状态的他无法去找回那个重要的后路。然而此刻乔鲁诺伸出双手,一切都完好无缺,也没有一点伤痕,梦境总是圆满。

那么布加拉提呢?他梦中的天使还存在吗?

“布加拉提——你在哪里?”乔鲁诺环顾四周,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条巨大的鱼尾隐入水平线,激起一片墙一般高的浪花。

“我在这呢,乔鲁诺。”少年的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噢!你……?”乔鲁诺转身,却发现本应出现在眼前的“天使”俨然是“布鲁诺·布加拉提”的样子:长袍变成了梦境之外的布加拉提的白西装,赤裸的双脚套上了皮鞋,还有那双眼——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布加拉提?”乔鲁诺仰着头想去触碰飘在半空的人,只有那双洁白而羽翼丰满的翅膀表示这的确是位天使。

布加拉提同样去握乔鲁诺的手,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少年的五指。

“……”乔鲁诺的表情顿时变得惊讶,“布加拉提!你怎么了?”

“我全部想起来了,乔鲁诺。”天使平静地开口。“相遇、你那黄金般的梦想、梦境、我变成天使、战斗、幼时的你、背叛、时间被消除、死亡、复生……”

 

“黄金体验”的前期、乔鲁诺还无法完全控制时,它触碰过的非生物物体被赋予生命,其遭受的攻击会反弹给攻击者。而然将它作用在人类身上时,对方的精神会“暴走”。这是所有已知的信息,但还有一点就连乔鲁诺也不清楚、不过他其实早已有所察觉:暴走时的人类精神体(也可以叫灵魂)类似一种散状的精神碎块,暴走结束后精神力重新回到本人的躯体,但因为是碎块,有很小一部分会存在几率留在“黄金体验”身上,也就是乔鲁诺的精神空间内。

“这大概就是天使布加拉提的由来……仅仅是我的猜测,不过你也认为我是对的吧。可为什么是天使呢?应该是我一直都有的幼稚念头的缘故:很久以前还未离开家庭的母亲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一位守护天使。她说‘我们看不见天使,但祂就在我们身边,当我们祈祷祂便聆听、为我们实现心愿,当我们流泪祂便悲伤,当我们欢笑祂便飞翔着舞蹈;我们的梦是天使编织的,犯错的孩子会做噩梦,是天使在惩罚他们’。

我是渔夫的儿子,每次父亲出海我都会向天使祈祷平安。如果‘幸运’指的是保留性命,那么天使的确实现了我的大部分愿望:我的父亲因为撞到毒品交易被当场枪击,但却被路过的渔船发现而留下一条命;那几个贩毒者在医院想杀人灭口,我却成功用一把小刀把他们都杀死了;后来我加入组织,在那个年纪加入黑帮是不容易的,但我通过了检验获得了能力。一切如同我的祈祷……

你可能会在心里发笑,好吧,一个黑帮在心底相信这种童话故事确实有点损失尊严,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至于为什么现在我恢复了所有记忆,可能跟你用‘黄金体验’为我治疗了全身有关。现在的我也只是‘我’的一部分灵魂,所以才那么轻……我都不能用脚接触地面。”布加拉提努力让自己沉下来、与乔鲁诺挨得近一点,可他如同一朵与乔鲁诺有斥力的云,那一条手臂的距离终究不能再拉近。

他和乔鲁诺,多像月亮与望月者啊;他俯身伸出手去接触乔鲁诺,似皎月落下无形的月光,以为已经很近了,却隔着几十万千米——灵魂与生者的距离,比这还远。那副残破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本体大概在梦境之外的世界战斗着,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大概三四天吧……

“布加拉提,你会一直在我的梦里吗?”乔鲁诺仰起的面孔完完整整地展现在布加拉提眼下,这个用美丽这类词无法囊括的漂亮少年眼里总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东西……

“既然这是我的梦,既然是我的精神力所创造的,那么我就可以控制它、改变它。布加拉提,你愿意为我下落吗?”

 

俄而仿佛舞台剧的背景板被切换,《创世纪》剧目下映,《乔乔的奇妙冒险》拉开序幕。天使自天空坠下,被多情的太阳神予以怀抱。那是一起温暖的、没有欲求的相拥,乔鲁诺的怀里终于不是冰冷的身躯,他并没有在现实拥抱过布加拉提,但他却知道布加拉提鲜活的生命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柔软而有力量。他的鼻翼在布加拉提耳边的短发间嗅到月光的冷气。

“你真聪明啊,乔鲁诺。”布加拉提赞扬式地拍拍少年的背,开起了玩笑,“现在我不是天使了,翅膀也被你变没了,也不会飞了。”

“所以你真的是布加拉提,就算你没有想起来,我一直都相信,你就是布加拉提。”

乔鲁诺编好的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柔软地垫在布加拉提的脸旁,暖烘烘,蒙着淡淡金光。少年身上的气息就像——在布加拉提遥远的记忆里,只有故乡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拍打沙滩的明媚阳光可以媲美,混合着安心、熟悉的海盐的咸味,童年的太阳是有味道的金色怪味糖。

 

如果一切都在此刻停下就好了,两人都这么想着。不要战斗、不要流血、不要危险,现实无法摈弃的东西被梦境阻隔在外;现实无法做到的事,可以在梦中实现。

 

“布加拉提,我忘记问你……你的身体还好吗?在教堂我找到血泊中的你时,你的确在一段时间内失去了脉搏和心跳,这是什么一回事?虽然我有信心相信‘黄金体验’治好了全部的伤,但你还是差点晕倒,是哪里我漏了吗?还有,我应该没有看错,你的手被钉子扎破却几乎没有流血,你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来找我治疗……布加拉提,你到底怎么了?”

“……”沉默中布加拉提松开环抱少年的手,与乔鲁诺视线相齐,“乔鲁诺,只要你相信我没事,我就还能继续战斗下去,这条路除了战斗没有其他可选。不要担心我,只要你闭上眼做梦,我就会出现,我们就能通过梦境对话。我有感觉,我的本体会获取到这个梦里的信息,他也在传信息给我……特莉休好像拿到了你变成左手的瓢虫徽章,这样你就可以恢复双手了!”

“布加拉提,不要转移话题,我只想知道,你还好吗?……你……还活着吗?”后一个问句里的乔鲁诺声音颤抖,他闪烁的绿眼睛仿佛要在布加拉提的眼下破碎。

“如果我死了,那我的部分灵魂就不会在这里出现了。”布加拉提说道,“乔鲁诺,我们一定会胜利。”

 

第六日至第七日地点:萨丁岛东北方第勒尼安海域

 

夜空之下,被特莉休的替身“辣妹”变成柔软橡胶的飞机头部如同一个蛋壳状小船,漂浮在大海上。

“根据风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能在天亮后抵达萨丁岛。”布加拉提对着乌龟说道。他和纳兰迦正坐在这个奇怪的小舟上,“航空史密斯”于四周盘旋侦查。

“你们几个就先休息吧。纳兰迦,麻烦你再飞远点看看,如果一切都好,你也进乌龟里休息一下吧。”

“没事,布加拉提,我不累,我和你一起——哈啊……”还没说完纳兰迦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布加拉提笑道:“这还不累吗。”

“纳兰迦,”乔鲁诺的声音传出,“你进来睡会儿吧,我跟你换。”

“唉真是搞不懂你们,都抢着熬夜站岗嘛。”纳兰迦揉揉眼睛嘟囔道。

 

四下悄然无声,除了天边较平时更繁多密集的星,月儿却不见了踪影。乔鲁诺借一点难以捕捉的星光去看对面的布加拉提,隐约有个轮廓:布加拉提正侧着脸眺望远处。但无论远近都只有黑暗,布加拉提在观察什么呢?

良久,周围渐渐飘起一个个发出亮光的小点。“咦,这是……”光点笼罩着布加拉提周身。

“是萤火虫,我把飞机驾驶座上掉下的布料变成了萤火虫。”乔鲁诺解释道。

“哇这真的……很神奇……”布加拉提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一个光点,微弱却明亮的小虫在小小的空间里扑腾,暖色光将布加拉提凑近的脸庞照亮。“就像梦境……乔鲁诺,你总是带给我许多惊喜。”

乔鲁诺有些惊讶:“也就是说……梦里发生的,你都记得?”

“嗯,那些梦中世界的情景就像录像带一般突然在我的脑海里播放,一开始我以为是替身攻击,后来才发现这是一段属于一部分‘我’的记忆。我的一部分灵魂居然可以寄存在一个不属于我的精神世界,可能也只有你能做到吧,乔鲁诺。”

布加拉提张开手,重获自由的萤火虫依旧萦绕在小舟边上,他站起身,继续向远方望去。

“你在看什么,布加拉提?”少年也站起来,橡胶“蛋壳”轻微摇晃。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是在提防敌人呢,还是只求一个心理安慰?如今我们漂泊在大海上,没有追兵,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到了那里,这么大一个岛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布加拉提突然把耳朵轻轻贴近乔鲁诺捧在手里的乌龟,听了一会儿道,“大家好像都睡着了,我怕我这番没有信心的话被听见,多少会有些心里不宁。”

“我听见就没事吗?”乔鲁诺轻声问。

“你啊,你不会的。”布加拉提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一直在引领这只小队,虽然看起来好像我才是领导者,你一直在默默影响着所有人:纳兰迦、米斯达、阿帕基虽然不想承认、特莉休、还有我。乔鲁诺,你的心、你的精神是燃烧的太阳,生生不息,无终无死。”

“我不值得你这么称赞,布加拉提。你这样好像把所有话都说完了,让我感到害怕。”乔鲁诺悄悄靠近布加拉提,“为了不让我害怕,我可以抱你吗,就像梦里一样?”

 

十五岁的少年能有乔鲁诺这么高已经心满意足了,但乔鲁诺还是在心里默默埋怨年龄,又因为这个特殊的橡胶小船的缘故,他和布加拉提相拥的姿势可谓是非常奇特:少年金色的脑袋埋在布加拉提的胸口,好像一个寻求母亲安慰的孩子,而布加拉提还用手温柔地拍打乔鲁诺的背。

“我好像在哄小孩,”布加拉提也觉察到,便开起玩笑,“小乔鲁诺,不要怕。”

“既然如此,我是个乖小孩……但是布加拉提,你……”乔鲁诺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呢,想问布加拉提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冷吗,还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心跳?这些问题好似早已有了答案,又好似如果乔鲁诺不开口就永远不会有答案。一定要知道结果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你想说什么?”布加拉提眉眼弯弯。乔鲁诺的心却平静下来。

“……可以奖励我一个吻吗?”他紧紧地环住男人的腰,闭着眼仰起头,好似在期待着一个礼物。

一切再次陷入安静,少年依旧固执地向上仰着脸,他等待,等待着——当布加拉提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时,乔鲁诺便借机会将嘴也递了过去。一个吻,一个冰冷的、草率的擦过额头又落在鼻尖上的吻。

“不要动,布加拉提。”少年的呼吸打在布加拉提的下巴。“我想吻你。”

他等待着。乔鲁诺一定是踮起了脚。

他也闭上了眼,像等待全新的生命降临一般等待那个初吻的到来。乔鲁诺柔软的嘴唇从他的下巴慢慢向上移动,最后贴合在同样柔软的部位。

又一个吻,不如说是轻柔地一触,但是两个没有接吻经验的人都把这当成了真正的亲吻。他们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动作,直到乔鲁诺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

“你怎么舔人啊。”布加拉提小声地叫了出来。

“唔,对不起。”乔鲁诺突然矮了一截,他抵着布加拉提的胸口,眼神略带可怜。

这时月亮自今夜第一次露出了脸,月光一点一点覆盖乔鲁诺精致的面容,把他渲染成一位史诗中才有的金发碧眼精灵。布加拉提低头凝视着这个鲜活的、美丽不似凡间物的少年,继而稍稍弯了腰,将嘴唇再次贴了上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吻了,布加拉提想。

两个笨拙的年轻人,他们互相捕捉着对方的过往、记忆、梦境、伤口以及灵魂,仓促的呼吸交错,甚至忘了换气——不,布加拉提想,只有乔鲁诺的呼吸变乱了。而那片原本失去温度的唇也在少年的舔舐下变得红润温暖。

最后他们终于分开,两个人脸上的红晕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见。

“原来接吻这么累。”乔鲁诺认真地评价道。

 

清晨如约而至,纳兰迦的声音从乌龟外传进来:“很安全,周围没有一个人。”

“乔鲁诺、阿帕基、米斯达,还有特莉休,我们马上就要登陆了。”布加拉提随即说道。

那个夜空下的秘密好似一场短暂美梦,在他和乔鲁诺接完吻后不一会儿,米斯达就钻出半个身体来询问是否要换人守夜,所幸那时他和乔鲁诺早已松开了彼此,但枪手还是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布加拉提,你和乔鲁诺怎么怪怪的?你们俩怎么回事啊?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就是……”

“米斯达,你说完没,快点让让布加拉提和那个小鬼进来。还有两三个小时就天亮了,再不休息就没时间了。”阿帕基在乌龟里喊道。

“噢噢,你们俩快进来吧,我和阿帕基来放哨就好。”米斯达决定不再追究所谓“布加拉提和乔鲁诺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变得奇怪”。

太阳从海平面露出熹微天光时,布加拉提和擅长侦查的纳兰迦再次换岗,向远处望去,隐约可以看到目的地岛屿。

“登岛后,我们先去找一个安全的住处,然后再分批出去按地图上的标注去找……”布加拉提说道,“特莉休,你需要一直待在乌龟里,没有意外千万不能出来,外面会有人守着你的。你只需要静下心来回想你母亲说过有关老板的消息,想不到也没有关系,萨丁岛并不算大,一寸一寸去找一定能找到老板的‘过去’!”

 

登岛后的第一天,他们一无所获,就在时间匆匆流逝,第二天也要过去时,特莉休在记忆深处找到了那个被母亲视作“回忆”的十五年前的照片。

“我想起来了,布加拉提。是翡翠海岸,有一处圆锥形红房顶的住宅附近,我的母亲靠在一个白色方柱石碑上拍过一张照!”

“啊我记得那里!昨天我和阿帕基还路过来着。”纳兰迦惊叫起来。

“干得漂亮,特莉休。”一行人随这一消息振奋,“天亮后我们即刻出发!”

 

第八日地点:萨丁岛

 

找到那个白色的标志性石碑并不费力,那是景区开发时留下来的标识物。

“乔鲁诺、米斯达、特莉休,你们就藏在海岸的高地这里,如果有发现纳兰迦会让‘航空史密斯’打暗号。”布加拉提部署道,“纳兰迦、阿帕基还有我,去到那个白色石碑附近!”

 

“航空史密斯”击中了悬崖上面“唯一”的呼吸讯号,“我干掉他了!”纳兰迦喊道。

好,那就由我和纳兰迦前去调查。阿帕基,你马上开始用‘忧郁蓝调’倒带到特莉休所说的‘十五年前六月’。你倒带播放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处理呢?(阿帕基:大概八到十分钟五分钟内搞定。纳兰迦快用‘航空史密斯’把乌龟里等待的乔鲁诺、特莉休以及米斯达都叫来这里,当‘忧郁蓝调’的播放调查出老板的真面目之后,我们就马上闪人!”布加拉提道。

 

乔鲁诺和米斯达一同蹲在一处隐蔽的石丛中,他拿着望远镜观察海岸,布加拉提、纳兰迦、阿帕基集中那处白色石碑周围仿佛在讨论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少年仿佛听见了布加拉提的声音。

——乔鲁诺…快跑起来……

很轻很轻,轻到他几乎没察觉,但是他敢肯定就是布加拉提。可我刚刚明明从望远镜里看到,布加拉提现在应该在远处的海岸啊?

“米斯达,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乔鲁诺询问枪手。

“嗯?特莉休在乌龟里讲话了吗?喂,特莉休,你还好吗?”米斯达将乌龟贴近耳朵。

“不是特莉休……”乔鲁诺直起身仔细地听着,那个声音忽远忽近,他又拿起望远镜去看,布加拉提依旧在镜筒中和纳兰迦交谈。

——乔鲁诺……去阿帕基那里……快跑起来……乔鲁诺……只有你能改变命运……

“米斯达,你真的没有听见布加拉提的声音吗?”

“没有啊,怎么啦?对了,你和布加拉提这两天的感觉怪怪的,你们之间怎么了?难道是秘密,能不能告诉我?”米斯达捂住乌龟,“告诉我吧,我不会让特莉休听见的。”

“不,米斯达,我听见布加拉提在喊我。”乔鲁诺把望远镜递给同伴,“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他让我去找阿帕基!”他站起来刚要向石丛外迈去,下一秒“航空史密斯”从远处飞近,盘旋了三圈后离开。

喂,纳兰迦和布加拉提去哪儿了?海岸边就只剩下阿帕基一个人而已耶……”米斯达一手抱着乌龟,一手举着望远镜。

“一定是因为有敌人出现了,他们一定是去追踪敌人了……”乔鲁诺奔跑起来。

——乔鲁诺,再快一点,去找阿帕基!

难道是老板的身影!因此纳兰迦才会打暗号叫我们过来集合!布加拉提的意思是说等‘忧郁蓝调’一查到‘该知道的事’之后,就马上离开那个海岸!”米斯达顿悟后立即跟上。

阿帕基,阿帕基怎么了吗?布加拉提,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个?难道说只有我能听见,或者你是在我的脑子里和我说话?乔鲁诺一刻不停地奔跑着,但是距海岸还是有一段距离,当他眼前终于出现那个石碑时,“忧郁蓝调”正站在旁边倒带着,阿帕基却走向了远处。

“不!阿帕基!”乔鲁诺大喊出声。

 

“时间被削去,所有人都会直接跳过这段时间,也不会记得那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我‘绯红之王’的能力……可是那个金发小鬼,怎么会突然出现?就好像知道我要攻击阿帕基一样……可恶的里苏特,即使抓了个小鬼补充铁质,我也有些心有余力不足,没有仔细观察‘墓志铭’预知的未来……不,就算预知到了,他并不在我的攻击射程里……一时慌神攻击偏了位置,但这十几秒的创伤足以让阿帕基死亡了吧,‘忧郁蓝调’也已经破碎消失了,即使没有立刻死去,这种情况下的精神力应该不足以支撑替身‘播放’我的过去……下一次,下一次就是你们的死期……那个新人,他到底什么来头?”

 

满身是血的阿帕基躺在海岸边被磨得光滑的石头上,乔鲁诺发动完“黄金体验”,伤口便愈合如初。但是阿帕基并没有苏醒,如同沉睡一般,他静静地闭着眼。

“阿帕基……我治好了所有的破损,但他却没有醒来的迹象……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乔鲁诺低着头。

“所以他还活着啊,阿帕基,你快醒醒!你快点睁开眼啊!”纳兰迦用力推着那具静止的躯干,“他只是要花点时间而已啊!我们只要再等一下,他就会醒过来了啊!

除了纳兰迦,千斤重的沉默弥漫在其余三人的周身。

千万不要让特莉休离开乌龟,敌人接下来可能就会为了要特莉休的命前来攻击!阿帕基的死……是我的错,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布加拉提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阿帕基还没有醒来,我们不能丢下他啊!”纳兰迦慌乱地看向四周的同伴。

纳兰迦……这里太危险,你快叫出‘航空史密斯’,警戒周遭的状况吧……!”布加拉提声音强硬。

“可是阿帕基……他还有心跳啊!”纳兰迦将手紧紧地贴着阿帕基的胸口。

“什么?”轮到其他人惊讶了。

乔鲁诺再次用“黄金体验”触碰那具安静的身体,感受到了生命能量。“阿帕基没有死,他的大脑也在活动,但是就好像……被困住一般,他的精神力微弱,不足以让他醒来。”少年好像想到了什么,“布加拉提,是你让我去到阿帕基那里的,你还记得吗?”

“我?我和纳兰迦一起到悬崖探查,没有回过你那里,怎么会告诉你去找阿帕基呢?”布加拉提显然刚刚为阿帕基松了口气,听见乔鲁诺这一奇怪的说法又紧张起来,“难道是敌人的攻击?但既然阿帕基是在单独一人的时候被攻击,怎么会让你过去呢?”

“布加拉提,我敢肯定那个声音是你,或许是那个‘你’。”乔鲁诺意有所指。

“你们怎么又在说我听不懂的东西了?”米斯达抱着乌龟靠近阿帕基,“我们快点把阿帕基放进乌龟里,等他醒来再用‘忧郁蓝调’倒带一遍不就好了。”

“不,米斯达,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特莉休的声音从乌龟里传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跟在威尼斯一样的感觉……那个接近阿帕基的人,正是我的父亲!

你是说老板人已经在这个岛上了吗,特莉休?

嗯,我刚刚感受到了,虽然我也不晓得他现在人在哪里,不过他一定在这个海岸附近!

“等一下!看这个,这是什么?”阿帕基的身体被乌龟吸入时,原本半握在掌中的石块掉了出来,被纳兰迦捡起。

这好像是某块岩石的碎片……”乔鲁诺将其赋予生命,飞虫便飞舞到石碑的后面。

——是一张脸!不知何种原因昏迷不醒的阿帕基用最后的替身能量,把播放完成所变出来的面貌压印在了石碑表面

连指纹都很清楚!这就是老板的真面目!

 

第八日

 

出场人物:

·布加拉提小队

·暗杀组队长里苏特

·多比欧(迪亚波罗)

·乔可拉特、塞可组合

·J.P.波鲁那雷夫

 

第一场萨丁岛海岸

·多比欧与里苏特“金属制品”战斗。

·里苏特被“航空史密斯”击中死亡。

·阿帕基被多比欧重伤,昏迷不醒,留下石面具线索。

·在网络上搜寻老板的过去无果,遇到波鲁那雷夫,前往罗马。期间乔鲁诺与布加拉提探讨“那个神秘的提示音”无果,布对此毫无印象。

 

第二场罗马

·深夜登陆罗马。布加拉提小队与乔可拉特“青春岁月”、塞可“绿洲”战斗。私家车中乔鲁诺再次发现布加拉提身体的异样,意识到其肉体已死亡。

·罗马竞技场布加拉提和多比欧外形的老板会见波鲁那雷夫。

·老板真面目被发现,波鲁那雷夫被迪亚波罗攻击。“银色战车镇魂曲”使全体睡眠。

 

第九日地点:罗马斗兽场

 

“乔鲁诺……醒一醒……”

在一阵朦胧的呼唤中,少年睁开双眼。视线里先是一团雾,再过了一会儿由模糊变到清楚,乔鲁诺才辨析出头顶的一轮颜色暗沉、却拢着一片温和的光的硕大圆形星体,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有一个个无规律排布的圆形洼坑。

是月亮,乔鲁诺记得。

……母亲凌乱的化妆台上有一本有关宇宙的杂志,星体满满当当地占满了整个封面。遥远的、美丽的、蒙着一层灰白色的光……孤独又荒凉的月亮。乔鲁诺曾在幼时看得如痴如醉,那时候的他如同望一位老友般凝视着被限制在杂志封面大小的月亮。他知晓可怜的勒托生下月之女神阿提密斯与太阳神阿波罗,稚气的狄安娜头戴新月冠伴着鹿与犬狩猎,如诸此类神话,但都不及真正望月时的震撼……

此时乔鲁诺依然陶醉在这片巨大的星体之下,他独身一人躺在虚无之中,朝着月亮,看着、注视着、无言相对。

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清楚。为什么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为什么我觉得这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明白。有谁曾在这样奇妙的月亮下陪同我一同坐着,是谁呢?我想不起来。但是这样就好,我感到幸福;一直看着这孤独的星球,我的孤独与其相伴,我不愿再离开,我不愿再醒来……

 

“不,乔鲁诺!你不能沉醉在这里,这是梦啊!你要醒来,去实现你梦想的最后一步!”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这个声音那么熟悉,是谁?乔鲁诺又一次睁开眼。

“乔鲁诺,你还可以看到我吗?”眼前的天使用手摇晃着乔鲁诺的身体,蓝眼睛里是焦急。

“布加拉提?我又做梦了吗?”乔鲁诺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对了我想起来,布加拉提,是你让我去找阿帕基的对吗?”

“乔鲁诺,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天使松开了握着少年肩膀的手,他半展着的翅膀不再洁白有力,而是飘落下大量的羽毛,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下半身一起渐渐变得透明,“我来自遥远的时间尽头,天堂的算法使我获得了改变过去的机会,但我只能作为一个记忆空白的梦中灵出现,唯一记得的是要为你实现愿望,那个愿望也是我的愿望……乔鲁诺,这些话我已经在‘曾经’说过一遍了,但是无论多少次我依旧想告诉你……我已经复活了,乔鲁诺,在故乡那不勒斯遇到你的那刻起,从我背叛组织的那刻起,其那颗逐渐死去的心已经复活了……我会记住每一个我们相伴的梦,记住每一次拥抱,记住那一个吻——在你亲吻我的那一刻,全新的生命降临在我已经死去一半的肉体里,我感觉到你的温度、心跳、呼吸,而我与你是一体的!……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我无法做到的事你可以做到,你赋予生命,你要改变沉睡的命运,即使付出和那次一样惨痛的代价,你会拯救阿帕基和纳兰迦!”

“布加拉提,我听不懂,什么命运,什么拯救?这么说不就是你知道了阿帕基会遇害所以才用潜意识让我去他那里的吗?布加拉提,等等我,你怎么了,你的翅膀怎么不见了一半?这是我的梦中世界,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乔鲁诺伸手去抓天使愈来愈远的身体。

“不,这是我的梦,是我依附在你的精神世界上的灵魂的所创造的梦境。你的梦里再也不会出现我了,乔鲁诺……那个‘我’也不会再感知到了,他马上也要与我融为一体……你一定要记住保护纳兰迦,小心特莉休!”

“为什么啊,布加拉提,你是要消失了吗?”乔鲁诺的手只抓到一片掉落的羽毛,如同雪花融化般,触碰过后便消失在手心。

“这是一个梦中梦,你需要醒来两次,你马上就会醒来了!……ARRIVEDERCI(再见)!乔鲁诺,你无须在意,替我向大伙儿问声好吧……”

 

乔鲁诺睁开眼,一轮巨大黯淡的月亮悬在黑色的虚无之中,他的脸颊上湿漉漉,好像布满了晨露。

“你不是来实现我的愿望的天使吗,布加拉提?可我并没有许过愿啊,谁说‘黑帮巨星’就是我的梦想了!……我的愿望是你啊,布加拉提……”

 

他再次睁开眼。

 

 

尾声

 

怎样形容这最后一日,魔幻、邪恶、侥幸、咫尺死亡、勇气与觉悟、希望和绝望如峰谷……短短九天的巨大成功仿佛应该被载入史册,其代价只是一个人的死亡而已。

 

 

雷欧·阿帕基在迪亚波罗陷入“无限循环的死亡”后不久的一个黄昏醒来,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那位警察时代的前辈和长着翅膀的布加拉提。他们对他说:“回去吧,阿帕基,你已经做得很出色了……但是你的同伴一直在等着你,快回去吧……”乍一听这是一个极短的梦,阿帕基醒来后的记忆依旧停留在萨丁岛海岸被攻击的那一刻,但他下意识里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再没能发动出“忧郁蓝调”。

 

因为天使对乔鲁诺的提示,纳兰迦·吉尔卡在与老板的最后一战时保留了性命,却丧失了所有之前的记忆,他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米斯达站在纳兰迦的病床旁手舞足蹈地讲述那九天里的生死冒险,黑发男孩只是茫然地听着,直到一个名字一而再地被提起,他问道:

“‘布加拉提’……他是谁?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胸口就感到温暖,刚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他是谁啊?为什么我会流出眼泪来呢?”

 

天使布加拉提的故事在认识布鲁诺·布加拉提的人之间流传开来,人们都做了一个金色的梦,那位身为黑帮却深受爱戴的保护者在梦里向众人告别。梦中的他有着巨大而洁白的翅膀,他带着笑容随云雾飞向闪耀金光的太阳。

 

 

END

 

 

 

已是深夜,年轻的雕塑家史可利比放下刻刀,转身去拿早已凉好的咖啡,却突然被绊倒在地。

 

什么时候有藤蔓长进了工作室?这可是七楼。男人小心蹲下身观察这根横穿室内的稚嫩植物,室内用来给雕塑打光的灯无法照到它的尽头,史可利比只能拿起工作台上破旧的手电筒,小心地沿着藤蔓探索。

 

然而尽头是一堆被缠绕的碎石。雕塑家想起来那是名叫“布加拉提”的男人和他的伙伴在替身“滚石”作用下形成的“命运之石”。

 

“奇怪,原本这石头有三个人的模样,现在另外两个却被这突然出现的藤蔓变成了碎块。剩下的布加拉提依旧是一尊石像,但我绝不曾修改‘命运之石’……”

 

手电筒的灯忽明忽暗,只见布加拉提闭着眼,身后一对如天使般的翅膀包裹住身体;好似睡着一般,又好似马上就会醒来。

 

这时灯光断了,史可利比用力拍了拍手电筒也无济于事。

 

恰巧月光投进来,年轻的雕塑家因眼前的景象愣住:

 

——石像布加拉提在动:翅膀展开,俨然将要飞翔的一位天使。月光愈发明亮,宛若自天而降的圣光,铺成一条通往天堂的路,指引着布加拉提消失于被云彩遮挡的月亮中……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³



¹阿提密斯或者狄安娜:

阿提密斯(Artemis)希腊神话中宙斯与勒托之女,月神与狩猎女神,弟弟是光明之神(太阳神)阿波罗。

狄安娜(Diana)罗马神话中的月亮与狩猎女神,脸上稚气未抹,经常穿戴束腰的短裙和猎靴,手拿弓箭,身边伴随着鹿或者猎犬,有时佩戴新月冠。

²出自《圣经》

第一句原文:“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参太19:24,可10:25,路18:25)

第二句原文来自马太福音18章:那时,门徒前来问耶稣:“天国里谁是最大的呢?”耶稣叫了一个小孩子站在他们当中,说:“我实在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回转,变成像小孩子一样,一定不能进天国。所以,凡谦卑像这小孩子的,他在天国里是最大的。”(可9:33-37;路9:46-48)

³开头和结尾的诗选自阿根廷诗人、作家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 ,1899.8.24-1986.6.14)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1934)》王永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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